我们每天都在做选择,尤其是在游戏里。
是选T0的英雄,还是选自己喜欢的下水道?这把是先出输出装秒人,还是先出肉装挨打?就连下副本,是跟野队roll点拼手气,还是跟亲友团PY交易拿装备?
这些选择,烦人,纠结,但本质上都是虚拟的。选错了,大不了重开一局,装备没了,大不了再刷一次。人生模拟器玩砸了,还可以删号重练。
但在现实这个无法S/L的硬核模式里,有些选择,一旦做出,就是永久性的。
就像1950年的陈宝仓,他面临的不是游戏里的两难,而是现实里的生死局。他的选择题是:A,带着家人全身而退,任务失败,但能活。B,送走家人,自己留下死磕,任务可能成功,但自己大概率要白给。
他选了B。一个在当时看来纯粹的作死选项。
1.
一个顶级玩家最牛逼的地方,不是操作多秀,意识多骚,而是对版本的理解。
他们总能提前嗅到服务器要更新、版本要大改、甚至GM要封号的味道。
1949年底的台湾,就是这样一个即将迎来“史上最严反外挂更新”的服务器。空气里到处都是肃杀,报纸上每天都是“破获匪谍案”,翻译过来就是“XX公会被封禁,XX玩家被删号”。整个服务器的风气,就是互相举报,互相猜忌,人人自危,生怕自己头上的ID突然变红。
陈宝仓,作为潜伏在敌方阵营核心公会“国防部”的高级成员,他的游戏嗅觉敏锐到了极点。他知道,这不是普通的版本更新,这是一次波及所有人的服务器大清洗,GM已经拿着封神榜,挨个在对名单了。
他和他最重要的队友——他的妻子和孩子,账号随时有被永久封停的风险。
所以他做了一个最冷静,也最残忍的决定:切割。
他对他老婆说,你带孩子转服去香港,我清完最后的任务就来。这不是商量,是通知。因为他知道,在GM的监控系统(特务)已经铺满全图的情况下,一个拖家带口的账号,目标太大,行动太慢,简直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,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。
为了让这次“转服”不被系统检测到,他没有走常规渠道,而是动用人脉,找了英商怡和洋行,把妻儿伪装成“商业考察团家属”,坐客轮走。
这操作,骚不骚?
讲白了,这就是一次反侦察的极限拉扯。正规渠道好比游戏里的官方交易行,一举一动都有日志记录。而他找的这条路,等于是在GM眼皮子底下走私,利用了系统的漏洞——没人会重点审查一个外国商业考察团的家属。
出发前夜,他把家里的硬通货(金条)分成两份,一份给老婆当启动资金,叮嘱她到了新服务器要低调做人。然后把儿子最喜欢的玩具车,塞进了行李。
这个动作充满了戏剧性。上一秒还是个运筹帷幄、冷静计算风险的顶级特工,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、笨拙地表达父爱的父亲。他想告诉孩子,爸爸很快就来,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。
但我们都知道,这是谎言。一个善意的,也是最后的谎言。
家人登船那天,他没去送。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账号早就被系统重点监控了,他一出现,等于主动触发警报。他只能在远处的小巷,像一个窥屏的幽灵,看着家人的船消失在海平面上。
然后,转身,回到那个地狱难度的副本里。
桌上还摊着他没刷完的“任务道具”——台湾海防情报。从他决定切割,到家人安全转服,只用了一个月。
他用一个月的时间,为家人抢出了一个光明的未来。然后把剩下所有的黑暗,都留给了自己。
2.
当一个游戏进入到后期,特别是PVP环境极其恶劣的服务器,独狼玩家的生存法则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送走家人后,陈宝仓的“游戏模式”就从“团队副本”切换到了“极限单排”。
所有的操作,都必须更猥琐,更谨慎。
他和上线吴石的接头,从固定的茶馆碰头,变成了高强度的反侦察作战。每次见面,都要换衣服,绕路,确认没有尾巴。这套操作,玩过潜行游戏的都懂,就是不断地卡视野,消除自己的仇恨值。
但服务器的“反外挂系统”在持续升级。二月中旬,他发现自己已经被“GM”盯上了。家门口有陌生的“NPC”刷新,出门总感觉背后有“红名玩家”的视线。他知道,自己的账号数据异常,已经被系统重点标记了。
吴石劝他,别打了,赶紧删号跑路吧,任务道具我来想办法。
讲真的,这事儿就离谱。在当时,吴石的身份比他更敏感,风险更大,一个“公会会长”级别的人物,反过来劝一个“精英会员”先跑。这说明什么?说明局势已经恶劣到连会长都觉得这副本没法打了。
但陈宝仓拒绝了。
他说,最后一份炮位坐标还没核对完,现在走,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。
这是什么精神?
翻译成游戏黑话就是:Boss就剩一丝血了,技能CD没转好我也要上去拿命换,这个CD没打掉,前面兄弟的牺牲就白费了。我走了,T就倒了,这团就灭了。
他知道自己这个“账号”对吴石这个“主T”有多重要,他是唯一能接触到核心机密,并且能把“装备”带出本的人。他走了,吴石就成了孤家寡人,之前的一切努力,真的就付诸东流。
(当然,我们现在是开了上帝视角,当事人可没这剧本)。
所以他选择留下。是的,他选择自己一个人留下来面对这一切。
他要用自己这个即将被封禁的账号,为整个团队,争取最后一点输出时间。
3.
游戏的终局,总会到来。
1950年3月1日,团队里最关键的一个“盗贼”蔡孝乾叛变了。他不仅自己投了,还把整个团队的名单、战术、装备掉落表全都卖给了对面的GM。
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3月3日,服务器公告头条发布,吴石被抓。陈宝仓的游戏界面,右上角的团队列表里,那个最亮的ID,灰了。
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吴石家侦察,结果发现已经被敌对公会的人给堵了。他只能撤,回去连夜销毁所有没来得及送出去的“任务道具”。
烧掉的不是纸,是他和战友们拿命换来的心血,也是他最后逃生的希望。
这时候,还有老部下劝他跑,说渔船都联系好了,可以偷渡。
这已经是系统留给他的最后一个BUG,一个可以让他强行下线的机会。
但他又拒绝了。
他说,得确认接收情报的人安全,不然我走得不安心。
我反正是没看懂。大难临头,不想着自己怎么活,还想着队友的安危?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脑回路?
这就像副本已经崩了,队友全灭,Boss狂暴,系统提示你“你可以离开该区域”,你却非要回头确认一下刚才捡装备的队友是不是安全下线了。
这不是在玩游戏,这是在玩命。
或者说,在他的世界观里,这场游戏的胜利条件,从来就不是“自己活下来”,而是“任务完成”。
4.
1950年3月29日,他出门上班,被堵了。
没有反抗,没有挣扎,顶级玩家删号的时候,都是这么平静。他只是平静地对邻居说,麻烦帮我跟家人带句话,我一切都好。
然后就被带走了。所谓的“铁证”,是他办公室里一份签了名的文件。
审讯的时候,特务问他,你为什么不跟家人一起走?
他只说了一句:“我做的事,得有始有终。”
这句话,翻译过来就是:我开的团,跪着也得打完。
1950年6月10日,游戏走到了真正的结局。他和吴石、朱枫等人,被押赴刑场。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删号,连带着服务器记忆一起清除。
临刑前,他朝着香港的方向望了望。
那里,有他拼尽全力送出副本的队友,有他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。从他送走妻儿到他被删除角色,仅仅5个月。他用自己的死亡,为家人争取了两个多月的安全缓冲期。
他留下的那两个半月,是留给信仰的,是留给同志的,是留给一个他看不见但坚信会到来的新世界的。
他把游戏里最珍贵的道具“生的希望”,交易给了家人。
然后把那个最残酷的DEBUFF“死的风险”,留给了自己。
这就是一个硬核玩家的终极浪漫——在注定BE的结局里,打出最帅的GG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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